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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九九歸一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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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九九歸一陣

江風凜冽如刀鋒割著臉頰,四周光禿禿霧蒙蒙,大片積雪融化後水氣上升之過。

在船艙裏呆得有些悶,小可去了甲板上,看到李成也在,便上前打招呼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小可自顧自說著,“這條船好大,你看到船槳了嗎?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,是在水下嗎?”

李成看上去比他淡定得多,一定比他知道的多,小可拿自己不懂的事尋求解答。

“自然在水裏。”蔚風有興趣言說一二,“輪槳,槳的葉片裝到船的周邊,可使原本槳的直線、間歇、往覆運動,變為圓周、連續、旋轉運動。由於輪槳連續旋轉的不斷劃水,可以連續推進,避免水手劃槳時槳必須出水而做虛功,借助水手自身的重量用腳踏轉軸比起劃槳省力得多。”

“也因輪槳是金屬打造,破去淺淺的冰層不在話下。”

即使兩條同等大船並行,也不會像以前那種槳在外的船碰撞到,先人的智慧無可比擬。

“哦,哦,原來是這樣。”沒看到具體輪槳長什麽樣,單靠李成簡短的描述,小可仍處在雲裏霧裏當中。

月光草聽不懂就比較直接,從欄桿上爬下去,鉆入江水中看一眼,與兇人的話相對應,這下子明白了。

江風大吹得小可瑟瑟發抖,“回去吧,著了涼還得喝苦藥湯,聽我爹說商隊賣的藥賊貴。”他自己受不住跑了。

進了屋才記起忘了問李成頭頂上為何多出血痂,難道是不滿意畫的花,弄破塗掉了?

“為何站在門口?”打了喝的熱水回來,羅江看到門邊的兒子。

“沒,沒什麽。”嚇了一跳的小可讓開門口位置,隨爹進屋關上門。

另一邊,江城城中。

智信、智禮分頭行動,約好了在城門口附近的茶樓大堂碰面。在師兄趕到前把事情辦好。

兩個時辰後,二人碰面互相皆是一臉不快,坐在大堂內的角落吃著買來的餅子充饑。

智信喝了口茶道:“樓裏的消息最低五兩銀子,我已經讓他們打聽商隊的下落。”

智禮很肯定的告訴智信:“據我打聽到的消息,商隊的人壓根未入城,聽說租了船看樣子乘船南下。”

“要不我再花點銀子買商隊的命?”智禮聽後覺得銀子要打水漂了。

“讓他們去查,等師兄來了再行商榷。”智信用過餅子倒了杯熱茶。

端著茶點的小二快步來到和尚這桌,放下盤子未走,笑容不減道:“這是剛做出來的素點心,請二位品鑒。”

“我二人不曾點店裏的點心。”智信厭惡店家欺客強買強賣之舉。

小二忙解釋:“這是樓裏的管事讓我送的,二位要的消息已經有了,且聽我慢慢道來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差點誤會了,兩人仍舊未動點心,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,白給的東西可得小心,畢竟樓裏做得可是殺人的買賣。

小二說道:“商隊的大船走了有一個時辰,船上基本上都是商隊的人,除了一位年紀較小的搭客,也是樓裏最近炙手可熱的人物,上了頭號清剿的名單,至今無人能拿下此人。”

智禮、智信視線相對,一樣的念頭浮出眼底,樓裏這是要在外尋人手解決疑難?

一個孩子有這麽難對付?莫不是樓裏的人過於懈怠,疏忽大意才未成功?

他二人尚有要事,不會為了幾百兩賞金浪費時間在他人身上。

不過小二的話提醒了他們,這麽個一直死不了的人需要堤防。

小二觀二人未有意動的神情,接著往下說:“要說商隊裏的陌生人,一對父子還是個普通人。”

智禮、智信眼神微閃,有很大可能是他們要找的羅江父子。

“可知父子二人有何特征?”智信心裏雖急,表上一派淡然裝出隨口問詢的姿態。

小二笑著亮出一只手,朝在坐的二人搓了搓,意圖分外明顯。

又要銀子?智禮滿心不悅,礙於對方說到正事上,掏了五兩銀子擱桌上。

“大人長得又高又瘦,小孩只打聽到是叫小可,別的暫且不明。”小二收了銀子未走,“兩位還需要哪些消息,我這裏都有。”

剛入茶樓時的愁眉不展,已經被冒出的喜意所取代,村裏人都叫羅江的兒子為小可,錯不了!

“沒你……”話到一半,茶樓內突然闖入一人,急慌慌的呼喊著,打斷了智禮後話。

“不好了,碼頭上一處茶攤燒死人了,快去看看吧,給人收個屍,實在是太慘了,都燒成白骨了。”

“什麽!”要坐喝茶聽曲的人不自覺的站起身往外走。

小二推開人群往門外碼頭方向跑去,燒死人跟燒成白骨可是兩回事。

“白骨?”

大白天碼頭上的人鐵定不少,又離著江邊最近,火勢再猛要說能把人燒死還有幾分可信度,燒成白骨超出眾人認知。

“莫不是誇大其詞信口雌黃?”質疑聲頻頻。

前來報信的人拿了茶樓掌櫃給的跑腿費不樂意了,虎著臉懟回去:“又不只我一人瞧見,不信自去現場看看便知,我長的可是眼睛不是擺設。”

智禮、智信起身往外走,碼頭是一定得去的,正好看看是什麽東西將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變成白骨。

現場已被官府的人圍住,衙役正忙著詢問火燒起來的時候,周圍的百姓可有看到可疑的人或事。

百姓七嘴八舌的說著,沒說到的地方有人補充,衙役從旁記錄在冊,方便查元兇給死者的親友一個交待。

小二趕過去亮明身份進入到燒毀之地,以為會非常大的一片焦地,實際上只有攤子遭殃,四周圍觀的人都在說此事怪異,像是人為報覆,又一時間找不到兇手。

智禮、智信借著身份便利,向遲遲未散去的百姓打聽具體情況,得到的消息驚掉人的眼珠子。

“怎會如此!”智禮百思不得其解,“除了攤主沒有別人。”

“莫忘了那個與攤主接觸過的孩子,不正是小二提到的那人。”智信重新拉高對排在刺殺名單上的孩子的戒心。

智禮眼尖快步上前攔下從火場出來的小二,詢問有關攤主在生前接觸過的人。

小二再氣再急不忘伸手要銀子,消息可不能白給,一旦開了這道口了,樓裏定下的規矩無人再守,後果相當可怕。

錢錢錢,怎麽不死在錢眼裏。智禮恨恨的掏出五兩銀子拋過去。

“稍候,我去找人查查。”小二也是剛到,對攤主都和誰接觸只從圍觀百姓口中獲悉,做不了準的事不能賣出去,樓裏最進信譽。

“唉?”銀子給早了,智信氣不打一處來,人都沒攔下就閃了。

“走了?”智禮剛從差役圍著的地方找過來,透過人墻露出的間隙可以看到裏面燒成了灰。

智信點了點頭,“看樣子要再查才能知曉前因後果,你呢,可有收獲?”

“是白骨錯不了。”親眼目睹之後,智禮不得不承認跑腿報信的人一個字都沒亂講。

“我去看一眼。”腳剛擡起,袖中一物驟然發熱,智信停下拿出閃著微弱白光的傳音符道,“師兄到江城了,問我們在哪?”

“你去看,我在這裏等著。”

智禮接過智信手中的傳音符往裏面輸了些許氣息進去,如此師兄一行便能找到他們。

智信去去就回,眼中的白骨並非真正的白骨,火燒過後骨頭表面發黑,整副骨架未有缺損,皮肉即使是炭化也不可能不翼而飛,光是看著無端讓人心裏發寒。

一行僧人出現在碼頭上,引來不少人側目,只因這群人毫無慈悲之相,給人一種穿上龍袍不像太子的即視感,出於好奇多看了兩眼也在情理之中。

“師兄。”智禮、智信上前相迎,簡單明了的道出所知全部情況。

趕巧得了銀子的小二去而覆返,一群僧人所在極為顯眼,打眼一瞟走了過去。

“勞您久等,事情是這樣的。”小二一五一十透露出查實後與百姓所講出入不大的內容。

“樓中已派人前去追船,不知您二位是否有意插一腳?”

小二抱著人多力量大的小心思,想著盡快幫樓裏處理掉棘手的難題,還能得一筆豐厚的報酬,畢竟拉外人前去共同對敵,而不是接下樓裏的單子,無需給銀子。

智信腦子轉得飛快,“買商隊所有人的命,做價幾何?”

小二心頭一跳,看似不好惹的僧人,這麽喜歡占便宜,驚到他了。

“按人頭算一人二兩,部共二百兩。”小二說了個實價,這種事需要點人頭的,不是那種炸了船後看著沈了,不管死沒死便停手。

“太貴了。”智禮肉疼的直嘬牙花子,有二百兩銀子幹什麽不好。

小二眼珠子轉來轉去,還想尋摸個由頭勸一勸,一個李成就損失了七名高手,此次若是輸了,樓裏的生意怕是要難做了。

小二的算計擺在明面上,智善開口:“走吧。”不與這等人瞎攪和。

智禮、智信隨師兄離開此地,問人租船的事也沒著落了。

找了處人少的地方,智善細問白骨一事,“有可法力的波動?”

“無。”智禮、智信異口同聲道,“看過了。”

智禮思慮良久道:“我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,不排除法力消耗殆盡的可能。”

“殺個攤主若用法力太不值當。”末法時代用一次少一次,智禮道,“又不是仇家,實無必要下這麽大的血本。

非要說借此事挑釁殺手組織,有化人為白骨的本事,何不直接找上那名樓主,將人除掉瞬間聲名遠揚。”

殺一個小嘍嘍鬧著玩,不太可能引起高度重視,不過……

“小二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李成做的,那個孩子渾身上下透著古怪。”智禮說這些是想讓師兄多註意,莫要因對方年紀小而放松警惕。

“未見其人傳聞不少,又是樓裏釘死的消息,我看哪先讓那群殺手試試水,到時候跟在後面撿現成的便宜。”智信的想法是,“即使殺不死人,兩敗俱傷也不錯。”

智善讚同兩位師弟的話,“如此先找個地方用飯,晚上再行。”

遠處盯著僧人的小二見人走遠這才離開,“一群狡猾的家夥。”

甲板上吹風的蔚風連打三個噴嚏,揉了揉鼻子回艙取了碗去二層甲板上打飯。

廚子將做飯的地方改到了甲板上,地方大放得下兩口大鍋,幫忙的人也多轉得開身。

老遠就聞到了魚味,蔚風到了地方往大鍋裏一瞧,只打了一份冒尖的雜糧飯,上面蓋了五張烙餅走了。

“菜不要了?”廚子拿著勺子盯著鍋裏看半天,“聞著挺香啊,這可是新鮮的魚。”

蔚風頭也不回的走了,站在門外已經聞到了屋裏傳出的烤肉味,推門進去,月光草正在忙。

邊烤邊吃,鐵盤左邊都是烤好留給兇人的,月光草恨不能將鐵盤再拉大一些,這樣就能烤更多的肉,一點不擔心火勢不均勻。

“白花烤幾朵當蘸料,你不是有潭水,看看能不能種花,光吃用不了多久就會消耗光,找種子種一種,看它是哪種生長方式。”長大的月光草肚內空間肯定變了,蔚風提這點要求不過分。

有,月光草拿出一小截碧綠的根,上面分岔的地方長著白色的花苞,有水就會一直長一直開。

儲存的潭水本來是死水,由於月光草把融入金光的花碗放進水裏,不能算完全意義上的活水,不再是放久了發臭的死水,能提供給白花一定的生長環境。

如果兇人能再慷慨一些,變成活水也不再話下,月光草知機的沒敢開這個口。

餅子和飯擱鐵盤上烤,卷著肉吃,就差一口酒,蔚風點月光草,“今晚上的月光別忘了。”

那忘不了,它也得泡不是。刻在骨子裏本能對月光的需求,打死月光草都忘不了。

筷子伸出去夾住月光草拿出來的碧綠根莖,往炙熱的鐵盤上一放,一股淡淡的並不膩人的幽香飄出,惹得月光草半個身子貼上去,迷醉的樣子活像喝多的酒鬼。

拿筷子架住月光草的腦袋,蔚風嫌棄無比:“再近就熟了,我對你這種類型的草木可沒胃口嘗試。”

月光草找回離家出走的理智,也就鐵板是銀球變的,跟它是同伴火焰避開了它,換了人估計就像那具白骨一樣慘。

這個根莖它要一半,月光草比比劃劃擺出一副毫不退讓的架勢,舍不得再拿出一根,一定要控制好自己貪吃的心,沒等白花開起來就都吃光了可不行。

蔚風無所謂,要沒月光草哪來這玩意供他享用,筷子一夾分成兩斷,“你的。”

月光草可高興了,烤一烤嘗一嘗,再烤烤再嘗嘗,本就不大點的根莖沒等全熟就吃光了。

蔚風吃著他那一塊,口感像藕帶微甜多汁,沒過多久頭皮結痂的地方有點癢癢,上手輕輕一摳掉了。

“皇宮裏的好東西真不少。”將最後一口塞月光草嘴裏,甜的不是蔚風喜歡的口味。

吃到熟透的根莖,月光草一點不嫌是兇人吃剩下的,瞇著眼睛搖晃著,細細品著美味好不愜意。

江面上破冰的聲音略有重疊,蔚風打開窗朝外望去,一艘小船的船頭躍入眼簾。

船與船之間離得很近,蔚風看到了小船甲板上朝他笑出一臉陰郁的黑衣人,舉起了一張很大的弓弩,離弦的箭破空而來。

蔚風指尖輕敲桌邊,不緊不慢的問月光草要用過的沒用完的火晶,從窗口處扔出去。

與此同時飛掠而來的箭矢已至,箭尖冒著寒光穿過窗戶從蔚風的頭頂滑過,直直的釘入門邊的柱子上。

箭尾瞬間炸開噴灑出黑色的粉末,箭身中間開裂,掉下來一只吹燃的細小火折子。

沒等火苗落地接觸到黑色的東西,月光草一個拋扔,寒冰滾落之地結起了冰霜。

蔚風以為是毒藥,原來是□□,“玩得真夠大的。”這是要將整艘船炸掉。

蔚風不解的摸了摸下巴:“商隊何時得罪人了?”

月光草在吃吃吃,沒有任何事能打攪它吃飯。

蔚風吃飽了,起身往外走,一腳踩碎地上的薄冰,吩咐月光草,“記得收拾幹凈。”

月光草揮了揮根須表示知道,望向窗外思考,火晶要不要收回來?

小船上的人看到大船上目標丟下來一物,黑衣人自是不會讓威脅到他生命的東西落到船上。

手持弓弩揮過去,想將之打落在江裏,計劃是對的,弓弩碰到了亮晶晶的東西,可是結果與他預估差之毫厘謬以千裏。

二者接觸到的瞬間鐵制弓弩著火了,晶石落入水中的剎那,黑衣人來不及丟下融化了的弓弩,火焰被風帶到了身上,連就地打滾都做不到,眨眼間一具白骨砸在甲板上。

“快來人,有條船著火了!”水手很快發現冒煙的位置就在船側,以為船上失火了,火急火燎拎著水桶趕過去。

不料卻是並行的船只上著了火,桶裏的火潑出去,水手忙跑去通知舵手,讓船離著火的船遠點,免得被涉及到。

商隊的人在二層甲板上用飯,聞到焦糊味以為是菜粘鍋底了。

直到半空中升起的濃煙以及水手的叫嚷才反應過來,紛紛放下碗筷去救火。

欄桿處趴了一排了,二層三層皆有,蔚風是個喜歡看樂子的人,早早的目睹黑衣人愚蠢的行徑。

“射一箭的小事,非要不過腦子用手上的弓弩擋,嘖。”

搭在欄桿上的手指敲出愉快的節湊,蔚風看著燒成炭的船沈之前,船上跑出六個人跳入江中自救。

蔚風的註意力轉移到樓下管事身上,“救人上船嗎?”那可就有樂子看了。

江水冰冷刺骨,逃出升天的六人浮出水面,提氣一躍踩著江面上飄浮的薄冰追趕前方的大船。

六道人影在半空翻著跟頭,不經船上之人同意落在了二層甲板上,頓時氣氛劍拔弩張。

黑衣人露面商隊眾人暗道一聲不好!

這六人未蒙面,個個殺氣凜凜顯然來者不善。

管事側身做出應對之勢,略微側首望向三樓欄桿處趴著的孩子,仍報以僥幸心裏出言試探。

“你們要的人在那裏。”手一指將李成當眾出賣,打著惡人自有惡人魔的心思,最差也得兩敗俱傷才好趁其病要其命。

別看商隊裏的人多,對付六名冒似殺手行徑的人勝算更大。

管事擔心的是殺掉六人簡單,六人背後不斷冒出的殺手才更可怕,車輪戰術一批接著一批,商隊人再多也經不住屢屢刺殺。

盡量能是一個人解決的事,管事不希望火燒到商隊身上。

眉頭皺緊蔚風很是不悅,李成可是交了商隊一筆不小的費用,其中就包含著對搭乘之人人身安全的保護。

拿了他的銀子不僅不願意出力還敢當眾出賣他,有種!

白來的銀子花著雖不心疼,蔚風平生絕容不下坑他的人。

他願意單打獨鬥是他自己的事,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。

羅江聽到看到事發經過,不讓兒子出去,關好了門窗,三層甲板之上很可能成為亂鬥的戰場,船再大能藏的地方不多,巴望著外面的事情快點解決。

這次來尋釁的人沖著李成去的,下一次說不定沖著他和兒子,羅江不信那些僧人會放過他們,遲早的事卻無更好的辦法,愁得頭大如鬥。

月光草從窗戶處爬下去,試著去撿掉江裏的火晶,下到船底沒入水面,渾濁的江水連個光點都看不到,換了幾個方向嘗試都不行。

從水裏出來,才想起船在行駛,火晶掉下去的位置有變,月不草猶豫一瞬,不撿了。

火晶不是誰都能從河底拿起來的,撈都會燒斷網別說用手去碰了,再加上火晶用過多次殘存的力量不足以把江水煮幹,月光草也就不去管了。

月光草把屋裏的冰砸稀碎扔到了江裏,拍了拍根須繞到二層去,聞到了相同的黑粉味,它得去看看哪個倒黴鬼遭殃。

蔚風朝商隊管事伸手:“該退的銀子拿來。”

管事心頭一凜,裝做聽不懂李成說什麽的神情,繼續甩鍋道:“他們是來找你的。”

冤有頭債有主,別把商隊的人算在內。

趴在門邊透過門縫看外面情況的羅江沈默了,兒子的話再次讓他心生動搖。

小可滿臉疑惑:“商隊不幫李成嗎,收了的銀子能退?”實在坐不住的他,蹲到爹身邊聽著外邊的動靜。

管事放出來的話音擡高了八度,船上的人都能聽到,本來就是為了告訴自己人莫要動手。

小可摳著手指縫忐忑道:“那些人殺了人會走嗎?”

羅江十分肯定道:“不會。”即露出真容,無論這張臉下是不是還有一副長相都不在重要,通常來講看到殺手模樣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無一幸免。

管事的作為得罪李成不假,未必能夠如願的擺脫殺手斬草除根的本能。

羅江猜不透,管事為何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?

“難道是權宜之計,分走殺手的註意力?”論人數真沒商隊人多,羅江認為商隊中行武之人絕對能挑出十個與殺手勢均力敵之輩。

保存商隊的實力姑且罷了,用李成當餌料就不怕對方一怒之下不分敵我?

羅江搞不懂管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?

僵持中,六人眼神一對分六個方向躍向三層甲板,亮出見血封喉的各式武器,展開對目標的全方位包抄。

落地的剎那,一物滾落到腳邊,寒意凜冽。

心絕不妙足尖點地飛掠後撤,寒氣如影隨形自腳下竄升,六人皆感覺不到雙腳的存在,落地後背靠背聚在一處。

兩人負責敲砸腳上的冰而後幫其他人,另外四人面朝四個方向盯緊靠在欄桿上笑得不懷好意的李成。

“再跳一次,跳的高一點。”腳下的寒冰是月光草扔過來的,蔚風擡腳踢出,準確的送到六人所在之地。

“不好,分開逃!”果然是紮手的硬茬,地上滑動的冰塊看不出原本的模樣,以六人的資歷深淺只能猜到不是凡物。

冰塊所過之處迅速結冰,腳上的冰沒弄下來,又來這一出,六人臉色大變,內力化不開凍住腳的冰!

有冰的地方一旦踩到,腳上的冰暴漲,腰以下失去知覺。

眼看一人倒在地上,地上的冰將之包裹成了冰人。

風吹過耳畔,算不上多鋒利的東西,卻能將凍成冰的人分裂成數塊。難以置信的一幕就發生在眼前,由不得還喘氣的另外五人心驚膽寒。

“走!”殺人的事暫且先放一放,超出常理的事不是他們五個聯手便能對付的。

一千五百兩的賞金以前覺得買主是個冤大頭,現在嘛,當真一點都不貴。

再跳一次,往高處無冰的地方去,從另一邊下水,希望冰遇到水能化開,抱著不切實際的念頭五人散開。

月光草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寒冰收好,銀球滾一圈,碎渣灑入江中。做慣了的活駕輕就熟。

殺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,眼尖的人看到五人腳上的冰塊,不禁暗自咋舌,顯然六對一留下一人,另外五人見勢不妙逃了。

管事更加確信一件事,“寒冰真氣!”未見李成如何出手,殺手帶走的冰實實在在做不了假,心底不由發寒,記恨上了商隊寢食難安!

坐山觀虎鬥的戲沒看成,便宜更撿不到,滿盤棋算計來算計去終成空,管事嚇得渾身上下倒冷汗。

急著想辦法平息李成的怒火,管事心道:現在拿錢買命來不來得及?

屋內的羅江父子聽著甲板上傳來嘩啦嘩啦的響動,看到零星的冰灑進了江中濺起點點水花,心裏說不出的寒意加身。

“冷!”小可搓著雙手往爹懷裏靠。

羅江拉著兒子回榻上,被子往兒子身上一裹,拿起桌上的水壺,“我去打壺熱水。”壺裏的已經涼了。

“能,能出去?”小可害怕爹這一走再也回不來了,“我也去。”丟下被子跳到地上,說什麽也不在屋裏獨自呆著。

羅江沒辦法,帶著兒子去樓下打熱水。

蔚風饒有興趣目不轉睛盯著江面,看誰先冒頭。

水面之下,五人驚恐萬狀,渾濁冰冷的江水逼得人睜不開眼睛,卻足夠清晰的感覺到雙腳的缺失,向上劃水的動作靠雙腿雙臂來完成。

那種綴在小腿間向下拉扯的力道,在入水後沒多久消失了,有人伸手去摸,不敢相信的咬碎了牙,沒了是真正意義上的沒了。

出水之後拼命往岸邊游去,眼裏的驚懼顯於臉上,前方的小船讓他看到一線生機。

用過飯租了一條小船朝著大船的方向追去,速度不快不慢,白天不適合動手,動靜太大容易引起地方官吏的重視,報到京城以當今天子的脾氣,定會徹查。於寺中極為不利。

智善在等樓裏殺手的消息,若能將李成這個不定因素解決掉,對捉拿佛子反而有利無害。

“師兄,江中有人!”站在船頭的智禮呼喚僧人準備救人。

這個節骨眼敢往江裏跳的人真不多,動動腦子便能猜個七七八八。

智禮觀察到水中人一身黑,是不是料定的身份,人救上來一問便知。

若是實在不配合,智禮自有奇招不經本人應允便可窺視其人記憶,到時候可別怪他心狠手辣。

僧人借了船上原有的麻繩一用,站在船頭扔入江中落水者面前,江水流速不慢沖歪了繩子。

好在殺手費了些力氣終於抓住了繩子,有人拉加上自己往小船邊游,很順利的脫離險境。

一船的十二名僧人,面相上讓人親近不起來,殺手留了個心眼,“江裏還有人。”

智信有看到,命船家開快些,眼看有兩個離得遠的好像撐不住了,死人的利用價值不大,大好機會怎能錯過。

又救上來兩個人,三個人並排坐在甲板上,因為壓根站不起來,三個人都沒有腳。

智善錯愕的蹲下檢查著三人傷處,斷口較為齊整,沒有流血不是血肉模糊的傷勢,觸之無感。

三人都說是凍掉了,據他所知凍掉的地方也該是藍紫一片才對,有紅腫發癢等癥狀,眼前所見就好像從未長過雙腳。

“是冰塊!”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述說著剛剛離奇的遭遇。

眼前的三名和尚瞧著不是省油的燈,騙人前去試水的念頭胎死腹中。在和尚高深莫測的眼神盯視下,和盤托出前因後果,只盼能活著離開。

“憑空出現的冰塊?”細思極恐之下智善脫口而出,“難道是寒冰!”

智信不認同師兄推斷,“若是寒冰整艘船連人帶船都會被冰封,哪怕是一小塊千年寒冰,足矣覆蓋掉一整層的甲板,不可能精準的只在六人身上出現結冰現象。”

智禮補充道:“孩童的血肉之軀,無法承受寒冰帶來的寒氣侵蝕。”

智善反駁道:“你們忘了之前的白骨一事,倘若李成身上有一塊不懼寒冰之物,屬性為火能夠克制寒冰的戾氣。”

三人面色一白記憶回籠,異口同聲道:“我們的船,大火,燒掉了!”

“一個一個來。”智禮聽得腦仁疼,指著左邊的人,讓對方先說。

“李成扔了一物到我們的船上,弓弩手身上著火了,接著是整艘船。”驚恐的神情下斷斷續續講述所看到的一切。

智信心下大喜:“東西掉江裏了?”寶貝不能落於他人之手,得找機會撈上來。

智禮毫不客氣的潑冷水:“江水渾又湍急,早不知道沖哪裏去了,你都能想到的事,真是寶貝李成能不想法子撿回來?”

“不會吧?”智信聽說智禮話中隱意,不甘心就此放棄,“到底有多財大氣粗,說扔就扔,哪怕只能用一次也該撿回來。”磨成粉說不定還能制成幾張禦火符。

智善一個冷眼掃去,智信立馬閉上嘴,外人在場確實不便多言。

大船上,管事親自帶著上好的酒菜登門給李成賠罪。

諂媚的笑著,放下手中壓箱底的好酒,管事不得不向他打不過的強者低頭,哪怕對方的外表是個八歲的孩子。

想當初靈氣尚存的時代,三四歲的修行者比比皆是,眼前這位算不上年紀最輕的,管事深谙無論哪個時候強者為尊。

“您大人不計小人過,我也是沒辦法才妄想禍水東引。”

管事把自己擺得很低,為了能逃過秋後算賬的危險,從懷裏拿出五張五百兩的銀票擱桌上。

“還望您高擡貴手網開一面,一點心意不成敬意,望您笑納。”出點血換商隊一條活路,管事心甘情願。

蔚風斜睨著誠惶誠恐的管事,取過桌上的酒壇子,拍開外層的封泥,濃郁的酒香自縫隙中溢出,勾出來他上輩子的酒癮。

管事介紹道:“這酒名曰醉花釀,是宮中貢酒中的中上品,坊間不意得,一年只在夏末釀一次,用的是夏天的百花及晨露。飲之唇齒生香久久不散,後勁極大尋常人喝上兩小杯便頂不住醉意。”

好與壞都挑明了,別喝醉了耍起酒瘋,沒人招架得住。

另一壇子可不是酒,打開後管事說道:“這是進貢的冰泉魚肉,此魚長在深海通體雪白無一絲雜色,體長是成巨鯨魚的兩倍,兇猛異常十分難獵捕。肉質堅實彈牙無腥氣,食之有養顏之效。此魚見不得光,太陽一曬就化了,是以捕此魚都是在深夜,捕到後為了長期保存,就地腌制。巴掌大的一小塊價值千金。”

月光草伸了一根根須進去,沾了點聞著香的酒,替兇人嘗嘗味道如何。

蹦到窗邊連吐兩口,太難喝了!月光草為了蓋掉酒的味道,又去掏另一個壇子裏看著賣相不錯的魚肉。

這個可以,就是鹹了點。包在米飯或是餅子子會好很多,月光草卷了一塊邊腳料吃。

快把啰嗦的家夥打發走,月光草想試試魚肉烤了什麽味?

抓起酒壇倒了一茶杯,蔚風細品,擺了擺手送客。

管事見此松了口氣,不惱便好,麻溜的走了,出去時帶上門。

醉花釀入口,蔚風側過頭去吐在了地上,“這也算貢酒?”當他是傻子沒喝過好酒?

月光草圈起一塊魚肉遞到兇人面前,反正酒不好喝,甜不甜辣不辣人,花香有點雜,不似白花那種清淡。

魚肉鹹不宜多食,蔚風用水沖洗過再烤,深入魚肉的鹽味還在,蓋過了魚本身的味道。

吃了兩塊放下筷子,蔚風喝了兩杯茶解渴。

月光草也吃不下了,拿過堆在桌角的銀票數了起來,這些用不到它幫忙存著。

蔚風看著兩個壇子楞神,好一會兒把魚內夾到酒壇子裏泡著,廢物利用一下,看看泡過的好不好吃?

管事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,下了三層到二層,在眾人的目光下擺了擺手。

“各幹各的活去,沒你們什麽事了。”給焦急等待的眾人吃了劑定心丸。

眾人長舒一口氣,只要李成不怪他們隔岸觀火,這事算揭過去了。

管事一走,眾人不免小聲嘀咕起來,怨管事不懂得抓住機會,與李成拉關系套近乎,保一船人的平安。

“我看管事當時就為了坐收漁利,過於想當然爾。”

“那能怎麽辦,動真格的你上?”接話的人語氣有點沖。

“誰能不怕死的往前沖,上船的六人個頂個的高手,咱們的人多出一倍的人手,未必能將不怕死的刺客弄死。”事實本就如此,馬後炮要不得。

“刀口舔血不在乎生死的狠人,咱們可比不了,管事也是出於這種因素考慮,沒得對上丟人現眼還結了怨。”

有人覺得身處管事的位置上,只會做得更過分。

“強是真的強。”有人嘆道,“得罪也是真的得罪。”

“不是沒事了?”有人雲山霧罩道,“管事這回大出血,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。”

“你能保證李成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?”這誰說得準,還得看實際行動。

“快閉嘴吧,總說喪氣話沒人讓人心神不寧。”不樂意聽的人走了。

“好聽的話誰不會說,提個醒罷了。”不愛聽便不提,說話的人也走了。

“當初偏偏看走了眼,要是一開始不接這單生意,是不是就沒有這麽多事了?”後悔也晚了,今天的事攪和的人心裏不舒坦。

“還不是租車行的掌櫃,妄想借著李成搭上宮裏大紅人徐公公的路子,這才與管事商量好讓人搭的車。”

“不說這些了,此一時彼一時。”

羅江帶著兒子站在一旁聽了個全乎,心裏說不出的五味雜陳。

小船上,了解到全部的智善送三個殘廢到下一處小渡口下船。

那邊有個茶攤,註意到上岸的是自己人後,謝過僧人匆忙背著人離開。

“我們等樓裏的人再度有所行動後靜觀其變,還是按原計劃今晚把事情辦了?”智信問身旁走神的師兄。

智善輕笑道:“等?怕是等不到殺手再次出動,一群廢物!”

智信聽明白了,到頭來還得靠自己動手,師兄弟三人又商榷一番,將原有的計劃更加完善。

三個殘廢死裏逃生,坐在一間小院的屋子裏喝著熱茶,嘴裏說不出的苦水外溢,成為廢人的他們還能有別的活路嗎?

百轉愁腸的三人平生修來的唯一一次好運便是,以殘廢之軀見到了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樓主。

一襲青衣長身玉立臉戴素白面具,只露出一雙眼一副鼻孔的男子背著手進了屋。

三人只覺陌生來客舉止氣度高高在上,剎那感受到我為螻蟻的戰栗,本能的警覺戒備起來。

茶攤的掌櫃開口打消三人的疑慮,“這是樓主。”

三人面無血上的臉上露出少有的震驚,拱了拱手以示敬意。

青衣人擡手免了繁文縟節,開門見山直入正題:“具體過程。”

眼睛自三人的腳傷處掠過,心中大致有了一定的猜測。

同樣的話再說一遍,三人已不是先前那樣語無倫次,條理清晰的說出全部,包括一些細節上的隱瞞。

“李成可以輕易踩碎腳下寒冰,我們動用內力都無法化開,入水後更是墜得像秤砣,雙腳脫落後反道輕松許多。”

不然他們有可能游不到上岸就沒了力氣,等不到僧人的船就沈下去了。

“和尚還說要撈江裏掉落的火屬性之物。”看不出是否出於真心,亦或是故意說出來好借助樓裏的人手打撈,躲在暗中窺視伺機而動。

“寒冰出現的突然,並非來自於李成之手,消失的也突然,就好像我們身邊隱藏著一個人,壓根用不著李成親自出手。”

這才是最讓人忌憚的關鍵所在,此話他沒告訴那群僧人。

“李成不像個孩子,太過游刃有餘,買主給的消息有誤,能讓徐公公看上的人沒點真本事不行。”

“商隊管事妄想兩敗俱傷從中得利,為此開罪了李成,境況堪憂。”

“僧人別有居心,很可能今晚有所行動。”從只言片語中不難揣測出可能的行跡。

青衣人止住三人話音:“好好養傷。”說罷轉身出了屋徑自飛離小院。

三人你看我我看你,不明所以。樓主難不成今晚親自出手?

絲!三人齊齊打了個寒顫,替李成掬一把同情淚,相傳樓主至少是個武聖級別,世間難逢敵手,又如此年輕,蒞臨武神境並無不可。

青衣男子回到居所,推開書房的門進屋,行到書桌前提筆在鋪好的紙上寫下所聞的重點。

千年寒塊他手上有一塊,曾用寒冰傷過人,斷口處不似三名殺手平整,不必大夫再止血縫合施藥救治。

“極有可能不是千年寒冰,是另一種類似的冰屬性之物。”火屬性的說扔就扔,在江裏的話,青衣人擱筆哂笑。

“大概是無用之物,丟了也不可惜。”青衣人換上一套勁裝趕往江邊,蚊子腿再小也是肉。

無人處下水,如魚得水往事發地的那段游去,身上帶了探查火系力量的符,只要在百米之內都能發現。

游了約一盞茶,青衣人浮出水面換氣,接著深吸一口氣下沈,繼續尋找。

如此反覆六次,袖子裏的符微微發燙終於有了動靜,青衣人借著符力所指,憑感覺來到東西的附近。

動用些微的靈力罩上眼睛上,可使雙目在水中無阻礙視物,青衣人下沈到江底,捕捉到微弱的光在閃爍。

找到了!欣喜之餘游了過去,一塊核桃大的火色晶石在江流的沖刷下忽隱忽現。

青衣人從懷裏拿出一副冰魄制成的手套,專克火屬性之物,做足準備才敢伸手去取。

安安靜靜埋入泥裏的火晶遇上天敵,周身的氣焰暴漲瞬間整片區域如煮開的水沸騰。

“絲!可惡!”青衣人極快收手,躍出水面落到岸上。

抖若篩糠的手置於眼前,克制火焰無往不利的冰魄手套融出個大洞,手掌心雙雙燒出一串水泡,痛到手腫出一倍。

“這是廢掉的東西?”青衣人恨得一口老血險些噴出,“千年的火晶,餘威如此之強,看來不用萬年的寒冰封不住此等火力,李成到是膽大,居然隨意丟棄不怕整條大江因此物而蒸幹!”

沸騰的水面平靜下來,青衣人氣了個半死,“原來還帶收斂的!”

敢跟他說火晶是死物毫無靈性可言,他現在下場就能將信口雌黃的人撕成碎片。

“有主的就是不一樣。”白準備了,白瞎了他一副冰魄手套,心在滴血。早知道就該讓那些僧人試試。

青衣人無奈化為一縷青煙遁去,手上的傷不能放著不管。

淤泥中的火晶又往下沈了沈,安靜的躺著等待有緣人。

傍晚,船上的水手將一個個風燈點燃,掛在每一層的高處,並將燈籠下的兩側系上繩子固定住。

江風呼嘯吹得正在綁燈的水手睜不開眼睛,風燈跟著來回搖晃,發出叮咚的響聲。

屋裏吃著飯的羅江心不在焉,有一口沒一口的扒著米飯,眼睛呆滯的落在窗戶上,耳邊是風吹動窗子的呼呼聲。

滿腦子都是該不該盡早下船離開商隊,找一處小城暫時安頓?羅江見識到管事的所做所為,再不能把商隊當成救命稻草來依靠。

不說別的單單李成給了商隊一筆搭車的銀子,都能在緊要關頭不履行護送之責。

他和兒子半路出家,一文錢都沒給過,真遇上難題怕是第一個被管事推出去的擋箭牌。

言而無信的背後相當可怕,羅江為了自己和兒子的安危著想,離開商隊非常有必要。

羅江唯一憂心忡忡的是,管事會不會問他要這些日子以來吃用花銷?這筆銀子說實在話,他拿不出來。

李成不清楚走是不走,管事做事不地道,有一就會有二,要不是李成有點本事在身,只不定之前就被殺手弄死了。

“爹,快吃,菜要涼了。”小可夾了一筷子菜放爹碗裏,“菜還有,我吃好了。”放下空碗端起茶喝。

收回游離在外的思緒,羅江低頭把飯吃完,洗漱過後安頓兒子睡下。心裏裝著愁人的事,一時半會兒了無睡意。

冷風如刀刮得人臉上生疼,值守的人打著哈欠眨了眨眼睛,困了。
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

“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。實無眾生得滅度者……”

本來就瞌睡人乍聞飄忽不定的佛音,腦子裏一片空白更加迷糊了。

“哪來的念經聲?”江邊兩岸可沒有人家也未設渡口,大晚上的聽到誦經聲不由得脊背發寒。

飄渺的佛音漸近,船上醒著的人察覺不對勁,來到甲板上察看情況。

“怎麽……”回事?

剛一到甲板上,聽清了佛音所誦經文,瞪大了眼睛本能捂住耳朵,然而為時已晚。

經文穿透耳膜直達腦海深層的意識海,強行將活躍的意識壓制。

佛音所過之處不論是醒著的還是歇下的人被誦經聲包圍,醒著的人睡去,睡去的人睡得更沈。

佛音震蕩有如木魚在腦子裏不斷敲擊,睡得並不踏實的羅江心口悶痛,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了。

榻上睡著的小可輾轉反側眉頭一點點皺緊,抓著被子的手越來越用力,指尖跟著泛白,痛苦的悶哼出聲。

“小可!”察覺到不對勁,羅江努力睜開眼睛坐起身,推醒睡夢中的兒子。

“爹!”小可一張嘴沒等說完話,晚上吃下肚的飯菜盡數吐了出來。

難受的樣子看得羅江臉色一白,抱起兒子下地到屏風後的恭桶中再吐。

羅江想去處理榻邊的穢物,剛站起身往外走,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毫無著力點,搖搖晃晃似醉酒般,眼前冒著金星天旋地轉般摔倒在地。

“爹!”吐過之後好很多,小可聽到動靜扭頭看去,急得跑過去推著倒在地上的人。

佛音此時此刻無比清晰的傳進父子二人的耳朵裏,尚有意識的羅江面色驚變,齒間溢出的‘跑’字淹沒在層層疊疊的佛音之下。

小可頭痛欲裂不住的幹嘔,胃裏那點東西都吐幹凈了,只剩下一點酸水,難受的面色發白雙目赤紅。

羅江更是難受想將腦子敲開,心知僧人來了他和兒子無處可逃,瀕臨死亡的恐懼將他掩埋,找不出解決之法。

“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……”

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;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……”

“吵死了!”大晚上不消停,蔚風本不想管的,實在吵得他不得清靜,推門走出去直面不速之客。

人一露面,九道虛影將其團團圍住,虛影化實正是九名不停誦讀經文的僧人。

蔚風銳利的視線瞄向停滯在半空的和尚身上,這位一看就是僧人中的主導。

“李施主別來無恙。”智善自高空落下,站在了樓船頂端,眼帶戲謔的凝視下方的孩童,果真對誦經聲免疫。

蔚風收回視線抱臂觀之,身側的九人所站位置頗為巧妙,他移動九個人也在移動,不光是堵死他前後路,還想將他一舉剿殺在這陣中。可見僧人一行有備而來。

誦經聲雖吵對蔚風連隔靴搔癢都不算,可憐整船的人一並遭殃。

“悲天憫人的出家人,用超度死人的經文送走活人,佛門敗類不外乎如是。”蔚風諷刺道。

“阿彌陀佛,我佛慈悲,船上眾人去往西天極樂侍奉佛祖,無上榮光加身理應感恩戴德才是。”智善自有一套說辭,毫不在意凡人的生死。

嘖,殺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,臉皮比城墻拐彎還要厚,蔚風算是見識到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另一種詭辯伎倆。

“如此,我送你上西天,同船上之人一道去見佛祖如何?”

蔚風出手快如閃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風刃,直接削掉和尚所站之地。

砰!

轟隆!

三層艙室的房頂被掀飛,重重的掉到甲板上砸出一個坑,飛濺的碎木如箭矢襲向從半空落下的智善。

九個人的重重包圍下沒能攔住對方一擊,僧人面露駭然之色,同時近前一步將包圍圈縮小密不透風,口中所誦經文瞬間齊齊改換,吐字的速度快的聽不清音。

更煩了,躁得人心慌。

蔚風眉角微揚,看不出有兩下子。

智禮、智信驚了一跳:“好快的身手,還好師兄躲得快。”

兩人看得真真的,再晚一步師兄的雙腳極有可能被風刃齊骨斬斷,端得是狠辣異常,叫人嘆為觀止。

“別看了,快點把人帶走好撤。”師兄出馬親自拖住李成,他與智禮去找出轉世佛子。

灌入腦子裏的佛音驟然生變,從敲木魚的節奏突然變成大錘砸下的動靜。

受不了的羅江父子耳鼻流血不止,任你捂住耳朵仍能聽到恨不能撞墻的尖銳佛音。

一間一間找太費勁,智禮掐了個法訣,一束光自指尖飛出,兩人快步追著白光尋去。

九個人擺得是九九歸一祭天陣,凡是血肉之軀、修行法力、仙靈聖體皆可祭,以達謝天道之威。

此陣猶如百姓逢年過節祭祖一樣,求祖先護佑後輩子孫。

同理九九歸一陣亦是對天道有所求,用別人的命去祭祀,堪比借花敬佛的典型。

天道滿不滿意先擱一邊,此陣的目的是規避殺人產生的因果。

佛道最重因果,連殺人都得掐著手指算計一番,真讓人瞧不起。

蔚風除了被念的心煩外,對祭天陣半分眼色都欠奉,他的目標在上面。

月光草在邊上站著看,嘴裏的寒冰要吐不吐,在找合適的機會丟出去。

一群禿子念念叨叨的聲音對它不起效用,月光草註意到另外兩個和尚,偷偷摸摸的往羅江父子住的艙室走去。

船上的人都沒氣了,那兩人也難逃一死,兇人又沒讓它去救,月光草更願意留下來看打架,賊帶勁。

“爹,爹,你怎麽樣了?”

小可放下捂著耳朵的手,看到爹臉上流出的血比他都多,呼吸變粗明顯出氣多進氣少,嚇得魂都飛了。

一抹亮光照亮了屋子,小可看去時,白光直接朝他撲來。

羅江看到光本能的從地上坐起來,將身前的兒子拉到身後。

小可被爹拉了個趔趄,一條腿跪在了地上,來不及做什麽就見白光進入了爹了身體,原本高大的身軀瞬間顫抖轟然倒下。

“爹!”小可去扶,怎麽都扶不起來,眼淚不爭氣的滴落在地,“爹你不能死呀,爹,別留下我一個人,爹!”

淒厲的哭號聲被一聲巨大的撞門聲截斷,小可錯愕的看向飛到屋裏的艙門,重重的砸在窗邊斷成兩截。

兩名僧人扮相的家夥闖了進來,直接走到小可面前。

“呦,還沒死啊,不愧是轉世佛子。”智禮上上下下審視哭花了臉的孩子,嘖嘖稱奇道。

“別光看著,動手啊!”說著智信上手將孩子從將死之人的身側拉出來。

“放開我,你們是誰?”小可奮力的掙紮著,鼻子、耳朵流出的血增多,耳朵像是快要聾了一樣嗡嗡作響。

“放開,我不要跟你們走。”小可又踢又打卻夠不到僧人一片衣角,被抓住拎起的胳膊快要斷了,扯著筋的生疼。

“由不得你!”智禮上去就是一記手刀,將兀自掙紮不休的孩子打昏。

正準備帶走,地上倒著的半死不活的人,也不知哪來的力量跳起來撲過去。

“哼,不自量力!”

智信哪能讓一個凡人傷到自己,衣袖一揮帶起看不見的剛猛勁氣,一下子將撲過來的人扇飛出去。

胸腹凹陷頓時一口鮮血夾雜著臟器的碎末噴出,死前羅江眼睜睜的看著目的不純屬的僧人帶走了他的兒子!。

伸出去欲救下兒子的雙手垂落在側,後背撞擊到木質艙壁上,瞬間多了個大洞,羅江掉到了隔壁艙室,尖銳的碎木片穿透身體,血液在身下匯成一灘,眼中的恨意滔天,蠕動的唇瓣似是呼喚似在詛咒,終是連一個音都發不出。

陣中,九個和尚飛速旋轉,轉得蔚風眼花幹脆閉上,由此擋下了僧人金鐘罩現身時發出的奪目金光。

身後有腳步聲,兩個人的。一行十二人全在甲板上。多出的一個微弱的呼吸,蔚風聽出是羅可的。

船上的人都被誦經聲送去了陰曹地府,羅可還活著超出蔚風意料範疇。

略作思考不難找出癥結所在,上次在馬車裏吃烤肉,剩下的給了羅江父子吃。

銀球曾烤過過期的龍髓,油脂都吸收了,再烤別的東西多多少少沾了點,加之不是凡火烤的,有那麽一丁點抵禦之效。

蔚風卻覺得羅江父子如船員那般死於睡夢中,好過於睜著眼睛看著一切慘狀的發生,而無能為力。這等打擊比剜心蝕骨還要痛千萬倍。

“師兄,人帶到了,還有口氣。”

智信丟下打昏的孩子,未靠近陣法所在的地方,裏面的人好模好樣的站著,僅僅是將人困住,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。

智善瞬移到佛子身前,再三驗認確實是他們要找的人,吩咐陣眼上的九人:“變陣!”

九人得令身形虛化閃動挪移,組成新的陣型,金鐘罩附於皮膚表面從頭包到腳,手腕上的佛珠退下來握在手中不停的轉動。誦讀的經文一變再變。

“天罡伏魔陣!”蔚風微微顫動的耳朵聽音辨位,由此獲知新陣型的來路。

智善聞言一點不驚訝:“正是,任憑你是潛藏在他人身體中的老東西,亦或是成精的妖孽,都逃不出天罡伏魔陣的剿殺!”

智禮得意的笑道:“等你咽氣之時,再將這小子一並投入九九歸一祭天大陣中,便可獲取天道的饋贈。”

殺人造成的因果亦可通過祭天而抵消,自古祭祀必是血海屍骨所堆砌而成,整船的人就是供品,死得頗為有價值。

原來不是要養羅可再謀求好處啊!

蔚風終於弄清楚僧人的企圖,真當天道的饋贈那麽好拿,天真的有點可笑。

經文只是輔助,目的是為了誘人心魔亂人神魂,真正要命的是天罡真氣,自然要比風刃強出百倍千倍。

正因知道此陣的利害之處,蔚風才會諷刺一眾禿驢:“不行正道的佛門垃圾!”

智善皺眉面色不善道:“看是你的嘴硬,還是罡風硬!”

“剮他個九九十八一刀!”智禮聽不得諷刺挖苦之言。

陣眼中的九人齊齊出手,手中碾動的珠子飛出,一道道勁氣揮去,用上九成九的力量。

戰圈之外圍觀的月光草心知不妙,溜溜的下到二層,兇人動起手來整條大船不夠他霍霍的,趕緊的搬東西,隨時準備跑路。

一船的貨物跟白撿的一樣,就在眼皮子底下,無主之物不要白不要。

月光草不管三七二十一,進到艙室中大吞特吞,管他能不能用,用不上的賣出去能賺一筆銀子,到哪都不愁吃穿。

對了,樓上還有些東西沒拿,月光草加快吞入的速度,每具屍體身上也不忘搜一搜,忙得是腳打後腦勺,痛並快樂著。

陣中,十八枚佛珠有序的嵌入木質甲板內,罡風只是亂人眼球擾人心神的障眼法。

真實目的是這十八枚佛珠顯化後的力量,縱是武聖都難逃脫。

智善此次下了血本,掏出的看家本事,即要佛子又要清除隱患還要潑天的好處,籌謀已久定不容有失。

腳邊的十八枚珠子結成困陣,閉著眼睛的蔚風仍舊被沖天而起的金光刺激得用手遮擋。

顯化的一道道手指寬的光柱,將蔚風整個結結實實困在了方寸之地動彈不得。

表面上是這麽回事,實際上蔚風在等禿驢手段盡出,大船隨江流飄到一處無人的河道上,動起真格的才不會引來豺狼虎豹窺視。

悠悠轉醒過來的小可爬起來往所住的艙室跑去,要死也要死在爹的身邊。

“小崽子還有餘力跑?”智禮微微詫異,袍袖一揮隔空抓取,豈能讓小兔崽子從眼皮子底下溜走。

奔跑的步子一頓,後背被人揪住,無論小可如何扭動踢踹,絲毫改變不了拖走的結局。

小可心中有恨,在拖到和尚跟前時猛得撲過去,照著抓他之人的手背就是狠狠的一口。

一時不防虎口多了一個滲血的牙印,氣得智禮殺氣外露,左手成刀狠狠的揮下。

小可松了口跌坐在地,眼看手刀降下再無生的希望,他不想死,他要為爹報仇!

腦子裏蹦出李成的面容,小可聲嘶力竭的喊道:“李成救我!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智信伸手拉住處在暴怒邊緣的智禮,“祭天用活牲最佳。”

智禮努氣收斂,瞪著地上的死到臨頭的豎子,“叫他,他現在可沒空救你,自生都難保了。”

咳!

話音未落處在陣中的蔚風一口血咳出,恰恰應了和尚的話。

“看吧!”智禮志得意滿陰測測的笑道,“等他一死,下一個就是你!”

智善一言不發轉著手上的佛串,目光定定的凝視著陣中的變幻,罡風通過金光組成的籠子直逼李成,到現在也未聽到裂帛之聲,這很不正常。

咳血歸咳血,大概是因經文勾起了李成的心魔,神魂略有動搖,但這並不能殺死對方。

勝券在握十足把握下的智善遲疑了,拖得越久於九名僧人而言並非好事。

同理,遲遲拿不下李成,就會有超出預期的變故發生。

蔚風抹掉嘴角處的血跡,他奶奶都怪羅可鬼叫,差點把李成叫出來,就眼下這麽個陣仗,真叫出來分分鐘化成灰燼。

佛子求生的本能,所發出的呼喚對神魂震蕩是有的,不曾停歇的經文在不斷的沖擊著他的神魂,試圖引出心魔,好巧不巧李成意識一動,僧人以為抓到了所謂的心魔,兩相夾擊下搞得蔚風吐了點血。

十八枚佛珠可是實實在在的十八枚舍利子,為了殺了怕是連家底都掏空了。

“罡風怎麽遲遲沒有動靜?”說話的功夫智信察覺出異樣,朝陣中心看去。

罡風進進出出,卻不見籠中的絲絲毫傷勢,連片衣角都沒劃破,難不成其人也練就一身鐵布衫?

十拿九穩的局勢本就對他們有利,眼前勢態卻十分不理想,亦看不出李成在苦苦支撐,吐血後的臉色依舊紅潤有光澤,越看越是心驚,智信不由得轉向師兄。

“師兄,要不我們三個一起上?”不能再拖了,智信提議趁其人被困住束手束腳,正是出手的好時機。

“不行!”智禮攔下智信愚蠢的行為,“莫忘了在陣外傷不到陣中心之人分毫,除非將所處於陣眼上的人換成你我再行動手,誦經不能停,一心多用下你能確保在大陣不亂的情況下殺掉籠中人?”

“再疊一重殺陣如何?”智信此時心焦磨爛,陣中人毫發無傷讓他怎能不惴惴不安。

智善聞聲便道:“三殺陣?”

“對,我們三人足矣開起,既然已經舍出十八枚舍得,手上的這一枚用上一用無妨。”智信露出手腕上所戴的佛珠。

“也罷。”智善覺得可行,在行動之前礙事的小子打昏再說。

一道勁風襲來,小可只覺頭被人狠狠扇了一下,整個人兩眼一黑人事不知。

“走!”智善帶頭祭出手串上的舍利子,揮手射出打入到九九歸一陣內。

智禮、智信同時出手,將另外兩枚舍利子打入陣中不同的方位。

三個人成為陣眼,借助舍利子的力量進入九九歸一大陣中。

三人眼神相對默默頷首,同時對籠中人攻去。

居然舍得以身試陣?不對,是另外套了一層殺陣,這一手套娃玩得看傻了蔚風。

好想問一句,到底懂不懂陣法啊?

不是你說套就能套的,是不是沒弄明白九九歸一陣的真諦?

遇上自以為是的蠢貨,蔚風真沒那個閑心說教,既然然已入陣那還等什麽,反道省了他去外面抓人扔進陣中。

蔚風運起掌風,一掌拍向腳下正中,風勢將嵌入地面的十八枚舍利子震出,空手一奪抹去其上原主人的烙印,劈手打出去。

嗤嗤嗤!

咚咚咚咚咚!

舍利子的去向自然是打哪來回哪去,金光牢籠壓根不起作用。

蔚風功德加身,即使未曾顯現分毫,依舊不受舍利子威懾,取其猶如探囊取物。

“不!”智善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,十八枚舍利子盡數打入成為陣眼的僧人身上,人雖然全部倒下了,陣眼未變,金光牢籠從內轉為外。

也就是說,困住李成的籠子現在困住了所有人!

困獸之鬥四個大字浮出腦海,般若禪掌一出,帶著三層靈力轟向李成所在,智善並無丁點喜意,有的只剩下恐懼。

三道掌力相撞掀起靈力的巨浪,三人皆被掌風餘波掀飛出去。

蔚風又不是腦子裏長石頭的傻蛋,哪裏會站在原地等著挨打,眼角掃到鬼鬼祟祟往這邊挪過來的月光草。

蔚風勾了勾手指,一塊晶瑩之物落於手中,將其彈向始作俑者的領頭人。

月光草扔出了寒冰,站在邊上繼續未看完的熱鬧。

還以為能打破天去呢,感受到的極強大的破壞力好像被封在了兇人所在之處。

即使如此大船之上多出無數道可見不可控的裂口,月光草聽到船底咕咕的進水聲,用不了多久船就會沈。

看清朝他飛來的一物,智善瞳孔驟縮,拿出六成靈力揮出掌風欲將寒冰震碎。

寒冰確實碎了,碎得到處都是,以至於不限於智善落地後倒退的區域。

寒冰頃刻間覆蓋地面,連個落腳的地方也無。

原以為能借力沖出牢籠的智信,在半空中撞到從僧人身上乍現的光柱,反彈了回去,兩股力量隔著身體對沖,臟腑瞬間移位。

措手不及的智信臉著地摔在地上,大口大口的血液湧出,撕心裂肺的咳嗽,吐出的全都是臟器碎片,下巴磕在地上,想用靈力修覆傷勢,入眼的寒冰將他凍了個瓷實。

另一個人也好不到哪去,雖然在空中翻了數個跟頭,卸掉加身的沖擊力平穩的落地,來自地面的危險迅速逼近。

下腳的地方被寒冰鋪滿,飛身而起的智禮在陣內跳腳,這樣做不是辦法。

被人看了猴戲的智禮急智上湧,跑去僧人那邊,從其身上挖出兩枚舍利子,如此一來困陣即破。

“師兄快走!”智禮一連取出三名僧人身上的舍利子,口子拉開此時不逃再無路可逃,其餘舍利子已同僧人被冰封住,再可惜也拿不到。

智善、智禮二人沖出破口,頭也不回遁入空中,化為無數道虛影分散而逃。

生怕恐怖如斯的李成追來,幻化出成百上千道分、身奪路而逃。

蔚風背著手望向空中,唇角勾起一抹弧度,夜晚的風燈光亮襯得他狡黠的面容更加詭異。

月光草看到後不禁打了個寒顫,預感到逃走的人不會有好下場。

一道金光撕破夜空從天而降,遠處飛速逃竄的智善被金光籠罩,瞬間化為一縷塵煙消散。拼死最後使出的法寶化為碎片散落於江面,沈入江底淤泥當中。

智禮大驚失色,金色驟降下意識用手去遮擋灼人的光亮。

“不!”

響徹夜空的嘶吼變成最後的哀鳴,智禮看著身體轉瞬間消失,只餘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留有最後的不甘。

眼睛並未化掉,只因眼珠子的主人非智禮,而是從另一人身上奪來,驚醒的魚躍起,一口吞掉落入江中的眼睛,搖動魚尾快速離去。

光柱並未消失,下一個目標是的大陣即起的船上。

看到金光無多詫異,蔚風之所以不曾以雷霆手段結果了十二個和尚,就是因為九九歸一大陣會教一些無知者重新做人。

既然用不著自己出手,也好省些力氣為船沈之後做準備。

蔚風勾手讓撿寒冰的月光草過來,吐出銀球他好變大一些足夠坐人。

金光落下滿是裂痕的大船剎那分崩離析,饒是鐵質的外層抵擋不住金光的侵襲,通通化為碎片沈於江底。

此時的蔚風坐在變大的中空的銀球上,飄離四分五裂的大船,望向天空金光已然散去,帶走了所有死去的祭品。

江中除了船身看不到一具屍體,連同僧人身上的打入的舍利子,消失了個幹幹凈凈。

正當蔚風收回目光轉交主導權時,天空中一枚閃亮的星星直直的朝他墜來。

伸手一接,一枚蜜丸大小的金色珠子落入掌心,蔚風頓時哭笑不得,“天道就饋贈這麽個破玩意?”

兇人有得是自然不稀罕,趴在兇人胳膊上的月光草看在眼裏惦記於心,根須摸過去想要,止步於兇人掌心,搶奪的代價它可不敢嘗試。

勾著兇人的小指頭,月光草想要金珠子,雖說比不得兇人身上的功德濃郁,有了這枚珠子它就可把死水盤活,不說種白花了,養幾條小魚都不成問題。

它可以要一半,再少可不幹,反正得給它,大不了它和銀球均分。月光草轉著心眼子打著如意算盤。

另一邊,親身目睹兩名和尚之死,隱於夜色中的青衣人現形,自滔滔江水中攝取一物。

魚兒沒能消化吃進去的食物,就被揪出水面刨腹取珠,最後落入水中,成為其他過路客的口中食。

一對眼珠子內細弱的靈力流動,襯得眼睛極為清澈有神。

青衣人將之收入袖中,朝再次落下的金光追去,希望這次能撿到好東西。

“天道饋贈。”青衣人心道,“布下九九歸一大陣居然反噬自身,其中若無隱情,只可能是和尚過於自大樂極生悲。”

月光草在跟兇人擠眉弄眼,根須指著掌心上的金珠子垂涎三尺,再指指下方的銀球意圖分外明顯。

風,越過鼻端帶來空氣中屬於另一個人的味道,蔚風心道:果然有湊熱鬧不怕死的人跑來撿漏。

手一握一扔,蔚風朝隱身頗有疏漏之人擲出天道饋贈。

不是想要嗎,他給!

有沒有本事接下就看窺視之人的能力幾何了。

扔,扔了!

月光草眼珠子瞪脫眶,兇人自己不要也不舍得給它,寧願扔了。頓時氣炸了,叉著腰就差破口大罵了。

蔚風一個淡淡的眼神掃去,怒火沖天的月光草登時如洩了氣的皮球,再不敢有過多的怨言,爬到銀球肚子裏嚶嚶去了。

金光射來上面有天道的氣息,青衣忙從暗影中走出,輕輕的一揮衣袖,連同金珠子一並送還。

縱觀一起大戰,全須全尾不帶一絲傷活下來的人有多強悍,受傷不久的青衣人可沒把握與之硬碰硬,友好的拱手施禮。

又是個羞於露出真面目的老不死,蔚風伸手一接一收,指縫間赫然多出一對珠子,仔細端詳盡是一雙靈動的眼珠子,上面的氣味標示出曾經佩戴的主人身份。

青衣人移步的念頭放緩,心中疑雲重重正虛親身經歷者解惑,輕咳兩聲道:“九九歸一大陣因何反噬?還望道友不吝賜教。”

蔚風將金珠子直接按進銀球之內,指尖把玩著一雙眼珠,消除掉其上的死氣。

啪嗒!

有東西砸到了月光草腦袋上,定睛一看欣喜若狂,暗自問候兇人祖宗十八代的它撿起地上金珠子,覆又絞盡腦汁東拼西湊稱讚兇人百八十遍。

給了它就是它的了,月光草趕緊吞下肚把半死不活的潭水養活,種出好吃的花,兇人再不能找理由問它索要。

正當青衣人以為李成不會回答時,找借口告辭的話就在齒間,聽到一聲富有玩味語氣的輕笑。

“有些陣法當擺下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受控於人,尤其是天道相關的陣法,你口中所謂的反噬是正常的索取,以陣法為中心百米之內的祭品都是天道索取對象,懂了嗎?”

蔚風歪著腦袋斜斜的睨著停滯在半空中的面具人,似笑非笑的眼裏透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。

就在青衣人以為李成要對他動手時,半空中一道金光直直的朝他襲來,方才明悟對方眼中的意味代表什麽!

“且慢,我不是。”青衣人邊後退邊解釋,前車之鑒就在眼前由不他不膽寒。

蔚風悠哉悠哉道:“又不是我說了算的。”

青衣人恨得臟腑移位,馬上退離江面百米之外,看到金光不再追著他襲擊,氣息稍緩。

梗得他心氣不順,不得不向江中人致謝,要沒對方提醒,青衣人不敢想象如無頭蒼蠅瞎跑的後果。

“多謝解惑。”青衣人抱拳一禮即刻告辭,才不管江中人死活,原本有意搭救結交一二,這下大可不必自取其辱。

煩人的家夥走後,蔚風一手拖腮望向遠處,夾著眼睛的指尖輕叩銀球表面。

聲響震得銀球內的月光草腦子嗡嗡的,心道:一定是聽到它暗自嘀咕的兇人在報覆,不能呆下去了。

月光草從銀球內爬出去,諂媚的朝兇人拱手拜了拜,別跟它一般見識,下次再也不敢背後亂說了。

手往前一遞,蔚風沒地方裝,帶著也不太方便。

咦?眼睛啊!

月光草聞了聞沒什麽怪味,接過來吞進肚,心下揣測這雙眼睛的主人年紀不大,完全沒有滄桑感。

銀球隨水流移動,離開百米開外。蔚風略緊繃的心弦放松,每個世界的天道脾氣不定,他這一身的功德難免有些乍眼。

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天道給的,說不好小脾氣上來分分鐘清理掉。

“救……”

“救命……”咕嚕嚕,嗆了幾口水又沈了下去。

落入江中,在冰冷的江水浸光下小可醒了,他不太會水,學著村裏看到過的狗刨方法朝水面游去。

身上的衣服死沈死沈墜得小可越游越吃力,眼看就到了再加把勁,冒頭的一瞬間,註意到前方有人,遂向其呼救。

脫力的小可再次沈入江中,死亡的恐懼加身,渾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。

就要,死了嗎?

小可不甘的閉上眼睛,記掛著爹,是否也如他這般躺在了冰冷的江中?

確認過眼神,水裏掙紮求生的人是羅可無疑。

蔚風以為羅可被金光帶走了,沒想到人還活著,交給李成吧,他懶得應付遭受打擊的小孩子。

無數條根須沒入江中,準確的找到人,月光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將從李成包袱裏拿到的麻繩勞勞的系在這人身上,拽著繩子拉出水面拖到銀球之上。

銀球載著人靠岸,李成跳到岸邊與月光草合力將羅可拉到岸上。

濕衣服穿著可不行,著了涼生病發起高燒,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地的地方,又是大半夜,李成可沒辦法帶著人尋大夫。

月光草吐出包袱,裏面的幹凈的衣服,它幫著把羅可身上的濕衣脫掉再換上幹凈的。

泡魚的酒壇子拿出來,月光草開了壇挑出魚肉,放到銀球上烤熟。

李成喝了一口怪味道的酒暖暖身子,半扶起羅可餵進去,能咽說明有救。

甜辣的酒水帶著一絲腥鹹,燒得小可整個喉嚨連著胸腹暖意上湧,睜開眼睛看到近前的是李成,翻身而起抱著對方嚎啕大哭。

烤肉的香味飄至,小可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咕作響,尷尬的無地自容,抹了把哭花的臉放開李成。

“吃吧。”折騰了半晚上李成也餓了,翻出包裏的筷子遞給羅可一雙,他拿另一雙夾銀球上的烤魚吃。

鹹味能補充力氣,大塊厚實的魚肉頂餓,味道怪了些,有得吃就不錯了,多虧月光草收起了包袱。

吃了魚肉喝光壇子裏的酒,身上熱了臉也因酒氣蒸紅,終於不冷了,羅可跪下朝江中磕了三個響頭,向葬身江裏的爹拜別。

江邊不宜久留,銀球充當火把在前面滾動,李成和羅可跟著走,前路不明各自沈默著梳理心事。

月光草窩在李成懷裏,偷偷拿出金珠子又蹭又舔,吃到一點點功德喜得眉飛色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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